每晚立在海岸上

每晚立在海岸上黎荔
每晚完成所有的工作与家务，我会轻盈地坐到电脑桌前面，打开一个带来珍奇的宝盒——其实，那不过是电脑屏幕上一个刚打开的空白文档，上面只有一个小光标，在轻轻闪烁。它等待着在电子墨水的黑暗中，渐渐浮现花草鸟鱼、风雨雷电、日月星辰、山河湖海、妖怪精魂、亡灵法师，万籁鸣响将从自然神殿中被唤醒，还有深渊中的混沌异兽，滑翔着的忧伤天使……一个个蹦跳出来的字，蘸取着灵魂的汁液，根据心灵曲线的起伏，被倾倒成某种特定的形态。某个时刻，觉得自己就像立在海岸上，面对着存在的无尽浩瀚，以有涯之生去求无涯之知。此生倾尽全力，也不过是在海边捡到了几个贝壳或小石子。不过，转念一想，大海固然辽阔，但也需堤岸将它托起。否则，海的澎湃，无以名状。裹挟着大海的气息，我要坚守着堤岸坚韧的脾气，迎接着大海一次次席卷海岸的汹涌。
属于我的海岸上，有时浓雾弥漫，有时残阳如血，有时月色如银，有时风云变幻……如果恰逢温暖的航海季节，海岸上，解缆，升帆，船只进进出出，好不繁忙。如果在不利出海的时节，风吹过来，冷冷海岸，几被冻结。只能轻轻抖落鞋里的沙，看着脚印一个个，寂寞地延伸，被悠久的虚无所吞没。流动的大海，无边无际，浩浩莽莽。在海角处，我看见蓝和非蓝的海水在轻轻握手，一道光线盖过了另一道光线。我看见海浪向天空轻轻舒展，如同优雅的花枝。一个人沿着海岸远行，我看见海水有灰色、银色、绿色和蓝色，甚至还有一些粉红的光芒，在天风下，如同色彩的音响在自动吹奏。
天风在海与岸之间舞荡，常常一不留神就写到了深宵。偶尔望一眼窗外月亮变幻的脸，才发现自己沿着海岸线又走出了好远、好远。过去未来的幻影飘浮在四面八方，我在我们人类生活的岸边，听着海浪一重重的拍击与吟唱。我是世界的某一处海岸——在无与伦比的共同的大海面前，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世界的某一处海岸。你觉察到大海的潮起潮落了吗？你像我一样梦想以堤岸之躯托起大海吗？发现在海岸线漫步久了，身体里的日子也排列成波浪。一晚又一晚的守候，我的日子已遍布着时间水纹带来的印痕。《深爱》罗伯特·弗罗斯特心中拥有的那份深爱怎比得上堤岸奉献给大海的情怀弯曲的身躯总固守着同一种姿态从容地对付着那无穷无尽的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