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文艺】平衡 文/杨晓春

平衡
文/杨晓春
老刘在我们乡政府工作有几十年了，平时少有言语，但心事颇多，并且做人做事还别有一番歪理邪说的理论，所以到现在单位里同事还时常叫他刘犟眼子。
春节前，老刘在浙江杭州发展的孩子早早地就在网上给老刘订好了佳市飞杭州的飞机票。老刘虽然有些心疼飞机票钱太多，可又着实想去看看孙子，就急忙安排好手上的活计，怕春节假期时间不够用，又请好了公务员年假，带着一大叠红包，屁颠屁颠地坐飞机去孩子家过年去了……。
可让老刘没想到的是，到了孩子家抱起大孙子还没来得及嘚瑟呢，电视里就开始播报冠状病毒疫情大爆发的消息，还没吃上三十晚上的饺子，就又传来武汉封城的消息。杭州城马上就宣布控制人员流动，限制公交车乘坐，关闭全部旅游点。接下来就是封闭小区，外地人不可随意出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老刘所有的计划安排。马上回去 费时费钱白忙活了；不回去 就只能呆在家里哪儿都去不了。若是疫情持续严重发展，杭州也像武汉一样封城,那可是要一时半会回不去的……。最让老刘放不下的还不是这些，老刘想的是现在乡政府单位正在全力组织抗疫工作，已经通知机关人员停止春节休假，全员上班参加抗疫。单位正是有突发应急工作需要人手的时候，怎好借故出门没在家就回避危险不去上班。这可不是老刘的性格，所以大年初五老刘就强行指示孩子；“速在网上订购机票，马上回家。”
机票是初六早上六点杭州萧山机场登机的杭州——哈尔滨直达航班。老刘三点起床，忙活两个多小时才坐在了自己的航班座位上，——过道左侧单排三个座位中最里边靠机窗的位置。因为所有人都戴口罩，所以机舱里的人都是看不到脸的，除机舱里的广播以外很少有人说话，人与人能感觉到的交流仅仅是惊恐和怀疑的眼神。登机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广播已经在呼叫*** ***(当时没有在意广播里呼叫的人姓甚名谁）请速登机，请速登机……，老刘才见两位女士两腿小步快走、磕磕绊绊，口罩冒着热气，吁吁喘喘地坐在了自己傍边的两个空位置座位上。两个空姐过来还没把两位女士带的一个拉杆箱在行李架上放稳，飞机就开始关机舱门了。
与老刘临近座位上的女士看上去身材胖瘦高矮很是匀称，动作举止也沉稳，戴着一个大号的Ｎ95医用口罩，向后单束扎绑的简洁束头发型，身着休闲型韩版波司登牌子的大红色轻薄羽绒服棉夹袄。腰身硬朗正直端坐，两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头紧贴座椅背微微向后上仰，双目半睁半闭，看着应该是小三十几岁的年纪。从进机舱就没听到过有一声言语，让人感觉素质修养和社会层次挺高，同时还多多少少流露出一点霸气的傲慢。同行的另一女士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与老刘的年纪差不多，身穿浅蓝色波司登休闲羽绒服棉夹袄，说话是地道的辽宁沈阳口音。看得出，这两人旅途上的事宜都是这位年龄大一些的穿蓝棉袄沈阳人来打理。
飞机滑出跑道起飞，地上的人越来越小，刚才还找不到那是北的萧山国际机场变成了一个小方格子，机窗前只有一团一团雾蒙蒙的东西，并没有地面上看到的云彩。老刘正眼睛盯着机窗外美美地体验飞的滋味，感觉右侧肩头接触感逐渐加重，回头瞥了一眼，是红棉袄女士的后背倚在自己肩上。老刘并未在意，人在旅途彼此行个方便也是正常的事。于是老刘调整坐姿，给予了红棉袄后背足够的支撑。过了一会，红棉袄坐直转身，伸手把两人中间的座位扶手向上折叠搬起放平，再回身将整个身子依靠在了老刘肩上。老刘皱了一下眉头，有些反感。蓝棉袄女士见老刘心生不悦，就赶紧陪着笑脸道不是；大哥别生气，孩子实在是不舒服，打扰大哥了，大哥别介意，大哥辛苦了……。蓝棉袄嬉笑着，忽悠着。老刘见状也没说什么，将身子左前侧倚靠在机窗上，右侧肩头以及半个后背都让给了红棉袄，红棉袄几乎是半躺在了老刘后肩背上。又过了一会，红棉袄站了起来，把与蓝棉袄间的座位扶手也搬起放平，转回身冲着老刘苦苦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做了个武侠小说里的抱拳动作，都没等老刘有什么反应，或者说也没在意老刘有什么反应，就坐在自己座位上，把两腿抬起伸直放在了蓝棉袄腿上，把头和身子干脆就躺在了老刘腿上。由于红棉袄个子不矮(165cm以上)，头放在老刘腿上还悬空一块，应该是很不舒服，红棉袄也没客气，伸出一只手把老刘挤在身旁的旅行包扯了出来，看都没看就垫在老刘腿上，再把头枕在上面。为避免身子下滑，左手抓扯着老刘右肩头衣服。动作即连贯还娴熟，一点都没理会老刘有什么反应。
老刘甚是惊愕，满脸的疑惑和不知所措，愣愣的看着蓝棉袄。蓝棉袄又赶紧道不是；大哥别生气，不好意思，孩子确实不舒服，求大哥了，大哥…，大哥…，大哥…。虽然老刘平时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可眼前的一切老刘还是晕灯呆傻了。强硬推出去好像不合情理，人家一再求饶示弱，这么做不是老刘该有的品性脾气。接受这一切，心里不爽倒还次要，问题是谁知道这两个棉袄还会再演出什么幺蛾子节目来啊。出门在外还是无事的好。
正在老刘犹豫迟疑之际，一个一直在旁目睹情况的年轻空姐转身离开，去找来了一个挺胖的中年空嫂。胖空嫂看了看眼前这阵势，对红棉袄说；“这位女士请系好安全带”。蓝棉袄又赶紧上前解释；这孩子有点不舒服，对不起，让您费心了。胖空嫂也没叫真坚持，以平和的语气带着坏笑地表情说道；那就这样吧，这位女士先把自己的座位垫高些，再重新系好安全带，把腿抬起伸直放在蓝棉袄女士腿上，蓝棉袄女士放下手里的东西系好安全带，两手手指交叉抱住红棉袄的上腿。那位讲究的男士也请把身子坐正系好安全带，可不可以请男士再大度一点，左手从红棉袄右颈肩处伸出，右手从红棉袄左腋下伸出，两手手指交叉将红棉袄女士抱紧……。
老刘都没弄清楚自己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反正是按照胖空嫂的提示，把全部动作都做完了。胖空嫂坏坏地笑了笑，还是很平和地说了句；谢谢这位讲究的男士。转身走开了。
老刘抱着红棉袄刚开始是一脸的懵圈，觉得很是别扭，但过一会儿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可气的是这个红棉袄，两手臂在自己的胸前抱紧，头枕着老刘腿上的旅行包，鼻子脸隔着口罩向下贴紧老刘的腰，还真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老刘以为，做为女人，如果不是本质的轻浮却做出招惹男人白眼的行为，那就一定是另有原因。而老刘眼前的这个红棉袄女士其动作举止沉稳，身着高档职业女装，气质典雅，还不缺钱花(因为老刘看见红棉袄左手腕上带着一个冰种翡翠玉镯，老刘虽不能腾出手来去触摸，但低头观赏鉴别多时，可以肯定是缅甸场口的真品，而且还是真品中的A货优品，其价值远不止几万元。)，决不像是轻浮女人，更不像是心存坏意的女人。若是这样就应该是这女士有甚难处了。老刘平时一向都是肚子里装着热心肠子和好心眼子，况且那胖空嫂还说老刘讲究，蓝棉袄还大哥大哥地求帮助。所以老刘多半是觉得应该这么做，少半是被忽悠这么做。反正是不知不觉迷迷瞪瞪地就成了大气男人形象的讲究人。事实就是老刘平平静静地抱着红棉袄女士，红棉袄女士依附在老刘怀里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两个多小时以后，飞机落地哈尔滨太平机场。蓝棉袄放下红棉袄的腿，站起身收拾行李。出舱人流已开始向前移动。老刘生硬地说了声：美女，到站了。红棉袄揉了揉眼睛，很麻利地自己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捋了捋头发，整理整理衣服，微笑着向老刘点点头，即对蓝棉袄说；“谢谢人家。”这是老刘与红棉袄相遇一回，唯一一次听到她说话，还就四个字。蓝棉袄也笑着迎合；“对，谢谢大哥，给大哥发红包怎的。”随即麻利地从她的拉杆箱最外层拉格里很随便抓扯出一个红信封，随手插入老刘旅行包一侧装水杯的网格线兜里。都没等老刘有什么反应，红蓝女士已经随着出舱人流走去了。老刘也急着随出舱人流向前移动，并未把红包当回事，以为就是单位同事平时图个乐呵玩的十块八块抢红包游戏。
老刘出机场坐高铁到佳市，打车回到家里已经是邻居熄灯睡觉的时候了。感觉浑身疲惫酸疼，洗洗睡去。可还没睡着即接到镇卫生院和居住村村委会疫情防控人员分别打来的电话通知:外省归乡人员须单独居家隔离十四天，十四天不可出家大门，镇卫生院和居住村村委会分别有专人负责对老刘实施监管。唉……，老刘十几年都没出过一次远门，这回是费钱费力费时间出趟远门，却是嘛都没做，回家还落了个被监管对象。
第二天都快中午了老刘才起床，洗漱吃饭打扫卫生整理杂物。清理旅行包时看到那个装在网线水杯兜里的红信封，面上还印有一个大大的金色“赏”字。老刘拆开红信封很是惊愕，这不是平时同事间娱乐玩的十块八块钱小游戏包，而是十二张崭新连号的百元钞票，是一千二百元的大红包。这绝对是百分百的预算外收入，老刘很是欣喜，用手掐着这十二张百元钱票往桌子上摔了两个响，嘿嘿……，挺好，还有人给报销路费呢……。
老刘一边哼着美了美了曲，一边取杯倒水沏了一杯杭州带回来的龙井茶。坐下美了不一会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于是就掰着手指从头开始捋；
是谁给报销路费的
是飞机上红棉袄女士给的红包报销路费。
红棉袄女士凭啥给红包报销路费
是为红棉袄女士服务了给的红包赏钱。
怎么服务的
抱红棉袄女士睡觉服务的。
就是男士为女士服务，女士满意了，高兴了，给男士发红包赏钱了呗
是这样地。
切—，这是什么行为呀 这不是在侮辱人吗，难听点说这不是那啥吗! 他奶奶地，她拿我当那啥了……。想到是这个结论老刘立时大怒，我老刘是堂堂正正男子汉，怎么稀里糊涂的受如此大辱。呀…呀…呀…，老刘把钱狠狠地摔在地上，不解气，捡起来开房门又狠狠地甩到院子里，还上去一顿踩踏踢踹，妈了个巴子地奶奶个球，王八蛋娘希匹……。可把老刘气得不轻。
老刘独自站在院子里喘了一会粗气，没穿外衣小风一吹还挺冷。再看那些委屈的钱票，都被风吹到墙角残雪堆上了，再吹就都越墙飞走了。这院子里飞出钱了不是成笑话了吗，不行…，老刘忍忍气，弯腰把钱敛在手里。低着头踢着雪，皱着眉头开始瞎琢磨；
我是不要这个钱啊，太侮辱人了，太不吉利了。
唉……
送给谁吧，送家人是绝不可以的，用这等不吉利的钱给家人花不但侮辱自己，连家人都不光彩了。
那就随便给谁算了。
大门外一个人都没有，现在农村是空置房多邻居少，即便有几户邻居也是屋空人稀。还有更大的原因老刘是外省回来的归乡人员，是可能带回病毒的危险人员，防范和怀疑的潜意思在告诉人们，离老刘远点好。老刘自己又不能不讲究走出大门，咋办呢……。
老刘懊恼得晚饭都没吃，坐在炕上喝了几口中午沏的那杯龙井凉茶，再闭上眼睛接着瞎琢磨。钱是无辜的，该有个合理的去处，急着回来是因为冠毒疫情闹的，当下正是全民参与举国抗疫的时候，国家有事国人有责，就变相地让红棉袄给抗疫出份力吧。对……，捐了，做为爱心捐款捐给去支援武汉抗疫的一线医护……。想到这里老刘立刻来了精神，打开电脑查找支援武汉抗疫捐款的网址和账号。可当填写捐款数额和捐款人姓名时，老刘又犯难了；
老刘不要这一千二百元钱，就是在宣告老刘绝不为红包赏钱去给如何女士提供任何服务，这是一个男人人格尊严的底线问题。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人格侮辱问题。
可事实是老刘真的抱人家红棉袄女士了，彼此没有一丁点儿的亲近关系，相互都不认识，还不是提供服务，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晕……，不知道 !
切……
还抱人家了，还没亲近关系，还不是服务，还没有解释……
若是这样就只能认定是非礼了。
非礼就非礼，男人非礼女士虽不光彩但也为男人本性，情有可原。
所以就事实认定老刘非礼红棉袄女士 !
老刘无语，依据事实主持裁决，又承担责任坦然接受裁决……。
若是非礼就必须接受同等处罚 !
冤啊……
老刘重重地拍了下大腿，感觉比窦娥还冤……
再说了，认定老刘非礼老刘接受不申辩，因为有事实，可老刘也不是主观意愿去非礼地呀，最多也就是被动犯罪啊。
那就减轻处罚，减免三分之一责任，支付红棉袄女士八百元补偿罚金 !
红棉袄女士不能收取补偿金就由支援武汉抗疫的一线医护代为收取。
捐款数额就填写两千元整 !
其中一千二百元是红棉袄女士的爱心捐款，八百元是老刘付给红棉袄女士的非礼补偿金。
捐款人姓名呢
两个当事人，红棉袄女士，老刘自己，一组合就是刘红 !
结果就是刘红为支援武汉抗疫一线医护人员捐款两千元整。
这回老刘心里平衡了，烧水煮饺子，起开一瓶啤酒，吃好喝好，美滋滋地安心睡去……。
2020年3月6日子夜结束初稿
杨晓春（文辉）：男，1965年12月出生，高中毕业后，做了6年民办教师，后在乡镇政府做了27年厨师，爱好广泛，尤喜文学，现任乡镇政府工会主席，文化站长。佳木斯市作家协会会员。